青山、綠樹、云海、河谷...這里是四川省大涼山彝族自治州布拖縣，也是我國最大的彝族聚居區(qū)。
初到這里，我還單純地想，如果大山依然封閉，彝族沒準兒還過著自給自足、樂天知命的日子。
然而，隨著跟上海杉樹公益基金會給今年即將入學的女童班孩子做家訪，我發(fā)現(xiàn)，在這安靜純美的土地上，在這純凈蔚藍的天空下，這里的生活時刻刷新著我對貧窮落后的認識。
此行家訪所在的布拖縣有190多個自然村（全部是彝族）。其中有160多個貧困村，目前國家級貧困村還有30多個。布拖縣派出160多人的青年干部駐村，落地精準扶貧，村子不脫貧干部不走人…下圖的標語或許可以解讀出些信息來。
“窮則思變”并沒有在這里發(fā)生。我們的第一站火烈鄉(xiāng)地莫村，村長來接我們進村。這里是彝族世代居住的地方，上世紀50年代，這個民族從奴隸社會直接進入社會主義社會。
在村口，我看到一群玩耍的孩子。
彝族人至今仍然保留著祖輩們的生活方式。全家人生活在一個沒有分隔的大統(tǒng)間里，大人孩子各住一角，中間壘灶生柴火燒飯。
高海拔地區(qū)食物單一，以土豆燕麥為主，過年過節(jié)殺豬吃肉。
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戶，房內(nèi)陰暗潮濕。屋內(nèi)沒有什么家具，倒是幾乎家家都有一臺老式電視機。
甚至，有的人家依然保留著人畜共處一室的習慣…
我在翻山越嶺家訪時看見了很多孩子。每次都有沖動，拿出包里的濕巾紙幫孩子們擦擦臉。要知道，那些陳年污垢下，是一張張多么可愛的小臉！
為什么不給孩子洗洗臉呢？！我發(fā)現(xiàn)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自來水，難道洗把臉那么難嗎？隨訪的鄉(xiāng)村教師說，我們看來不難的事，換個環(huán)境就是很難。這兒就這個習慣，孩子們不洗臉更不刷牙！所以，教育才重要。只要娃兒上學了，就知道洗臉洗手的好…
下面女孩8歲，爸爸販毒被判重刑，媽媽四年前走了。由于母親沒有死亡，她拿不到國家每月700多元的補貼，可的確沒有一分錢的生活來源，好在有鄰里鄉(xiāng)親照顧。
見到這個不是孤兒卻比孤兒更慘的孩子時，我對涼山深受毒品艾滋困擾有了更多了解。這里的孤兒或者單親家庭，都與毒品有關(guān)。
這個男孩和奶奶相依為命，光身穿了一件棉襖，不僅臟，而且破。
引人注目是家門貼的這張扶貧公示牌：致貧原因，脫貧方法，相關(guān)責任人和時間表都有標注。曾經(jīng)排排坐分果果的扶貧方案正在改變，每家每戶致貧原因調(diào)查以及數(shù)據(jù)收集正在進行。據(jù)說“精準扶貧”就是制定一家一家直接對接的扶貧方案，再從整個村落的產(chǎn)業(yè)升級（一個村正在籌資種植中藥材覆盆子）、交通改善、基礎設施建設、教育投入這四個方面把扶貧款用在刀刃上。（信息來源于同行的司機，向?qū)?，村干部。?/p>
這是此行唯一一個洗了臉穿了身干凈衣服的孩子，他目前和爺爺生活在一起。
推開他家的門，卻一片破敗。他的爸爸在外打工，問起媽媽，則語焉不詳，只說不在。這個村很少有人外出打工，大多人語言不通，而且一無所長，只能勝任簡單的體力活兒。打工者，大多在新疆采棉花。
這位83歲的爺爺（彝族少有的高壽）帶著8歲的孫子。孩子的爸爸吸毒身亡，媽媽生病去世。
驚訝的是，在他家看到一張頗為干凈整潔的床。村干部說，這家生活全部補貼，連被褥都是政府安排的。這家，應該是托底福利政策的受益者。
雖然行程安排是探訪最貧困家庭，但家訪過程中總會在每個鄉(xiāng)村看見較為富裕的人家，有些房子已經(jīng)翻建，有些屋頂上甚至有太陽能。我很好奇：相對富裕家庭是怎樣的？
村支書很熱情的把我們迎進他家，上午已經(jīng)殺豬烘烤，我們進門時，一大鍋豬肉正在煮燉，為客人殺一頭豬已經(jīng)是最高禮遇，別管是不是“江西黑”，立馬恭敬坐下，不是坐在地上，有小板凳，一肉一湯一飯擺在地上，黑乎乎的那盆是柴火烘烤的豬內(nèi)臟和豬頭。
富裕人家和貧困人家格局一模一樣，只是干凈整潔亮堂，還有此行見到的唯一一件有民族特色的家具！關(guān)鍵是：有鏡子！我很想問，祖上是否是等級較高的黑彝？各種顧慮：作罷。
彝族李老師是今年剛剛落成的一村一幼（一個村新建一個幼兒園）項目聘用的教師（該職需高中以上文憑，有教師資格證書）。同行笑著說，他的穿著打扮已經(jīng)勝過自己的 IT 男朋友。
他告訴我，自家的房子已全部翻修，只需出修繕費用的一部分。而其它一些赤貧家庭，則全部由政府出資。
我想，對于改變，曾經(jīng)從這里走出去又選擇回來的李老師一定比我有更深刻的理解。外面的人有機會進山，發(fā)現(xiàn)尊嚴和權(quán)力都是妄談，而更大的推動是，一旦年輕人走出去，原有的生活無法不改變！因為，人，必須向前，哪怕不知道前方終點站怎樣。
本 文 作 者
秦暢
上海廣播電視臺東方廣播中心首席主持人，主持中國新聞名專欄、上海優(yōu)秀媒體品牌《市民與社會》節(jié)目。曾獲：中國新聞一等獎、全國長江韜奮獎、全國廣播電視播音員主持人金話筒獎、全國女職工建崗立業(yè)標兵、全國青年崗位能手、全國三八紅旗手、上海市第十二屆十大杰出青年等榮譽。
（責任編輯 石逸龍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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